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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序红了双眸,像是个倔强的小兽。
明宴剑挑着她的下颌。
皮肤一阵阵颤栗。
让她感到疑惑的是,这把剑,冷得吓人。
不似寻常剑。
倒叫人毛骨悚然。
并且还产生了心虚的想法。
察觉到什么后,谢序却是百般不解。
她怎么会对一把剑,有着心虚的想法呢?
那这也太过于荒唐了吧!
诚然,她不知情。
其剑灵识的明宴,是被楚槐山、楚华父子所害死的苦主。
昔年惨死,何等无辜,又有何人为其讨回公道。
若人人都不讨回,连在史书的历史长河里,留下一点尘埃都是难事。
“谢兄,虎父无犬女。”
许流星对着慌了神的谢承道竖了大拇指。
谢承道两眼一黑,“别提了,这孩子,不要也罢。”
“换而言之,谢小姐着实重义气,重情重义之人,实难可贵。被有心人利用,是难免的事,谢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,气血攻心呢?”许流星言语温和地宽慰道。
谢承道见其不是来羞辱自己的,而是真心实意地劝说,却也傻了眼,很是诧异,“许贤弟……”
许流星面带微笑,“谢将军的妻子早逝,就留下这么个孩子,将军常年在外是为社稷,孩子则需要从幼年起就循循善诱,才能成长为谢兄你所想要的样子。最起码,她不是个坏孩子,侯爷慧眼如炬,定知她的仗义和被人利用。”
谢承道的眼圈越来越红。
愧疚之情,溢于言表。
她深深地看着谢序的背影。
仔细望去,女儿的身影格外单薄。
这么多年,行军在外,哪有时间教导孩子?
他也不懂如何教导。
军令如山,蓄势待发。
他甚至,连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送到。
父母病重时,也只有妻子在床前尽孝。
反观他,又付出了什么。
纵对得起这天下人,可对得起身边人吗?
许流星瞧见谢承道外露的情绪,也不再多说什么。
只是伸出手,拍了拍谢承道的肩膀。
“谢兄,孩子会变好的,这一件事,还塌不了天。”
有他的劝慰,谢承道的心中自然是好受了许多。
但还是很担心谢序在皓月殿的出格言语。
就连那元族贵客在侯爷面前都讨不到好,他谢承道的女儿,只会吃亏,更何况是孩子被人利用,有错在先,就只能任由打骂了。
元父瞧着这一幕,怎么看,怎么不对劲。
他召集诸军,是来三堂会审曙光侯的。
怎么不是曙光侯审楚槐山,就成了审谢序。
反观元族,成了旁观客。
元父憋着劲儿,可偏偏如何都插不上一句话,憋屈得很呢。
……
楚月在看向谢序的时候。
谢序也在看向她。
万般都是不服。
剑挑少女。
寒光映雪肤。
良久,楚月低低地笑了。
她将剑收回,朝自己的主位上走去。
谢序开口:“请侯爷还槐山叔一个清白。”
楚月脚步顿住,回头看去。
谢序对上那样一双肃杀的眼,像是雪夜月色下孤独行走的狼。
刹那间便像是被扼喉。
万般求情的话语都堵在了唇齿,再难道出一个字。
只如木桩子般,讷讷地看着楚月。
楚月则道:“谢小姐,如何断定,你这份清白,才是清白?”
谢序怔住了。
楚月又道:“本侯有卷宗在案,遣人追查多时,人证物证俱在,经得起层层审查,就算多年过去再翻出来查,也扛得住。反观谢小姐,除了口头上的求情话术,还有什么证据,来证明吗?若无证据,谢小姐这又是在做什么?”
谢序被质问之时,楚槐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。
楚华更是早已晕厥。
少女将自己置身于阴暗厮杀的漩涡。
却在危难时刻,无一人帮自己出头。
谢序脸色白了白。
她刚要说话,就见那红衣如火的曙光侯,俯瞰着她,勾唇冷笑,继而嗤声道:“若世间的清白皆如谢小姐所言,人们口头上就能断定清白,那才真的要让多少清白客枉死于世人的诟病之中。你乃谢将军的女儿,孰是孰非都看不清楚,只凭借着自己的感情用事,只认死理,不说正道,如你这般,又怎么有脸立在皓月殿说大道,讲公正?谢序,本侯问你!”
最后的话音,铿锵如擂鼓。
谢序低下了高傲的头颅。
楚月挥动广袖,坐在了主位。
剑放在桌上,锋芒冷冽。
正如她的眼神落定在了谢序的身上。
沉吟半会,才问:“你为楚槐山说话,是觉得他被冤枉,还是认为,他就算有错,本侯也审查不得。若是后者,同罪处理。”
“自是因为槐山叔是被冤枉的,若非如此的话,臣女又怎么敢来皓月殿置喙?”谢序仓皇抬脸。
楚月笑了,“很好。”
谢序摸不到其中的意思。
楚月却是拿起明宴剑就毫不犹豫地丢向了楚华。
“小心!!楚华!”谢序担心地大喊。
她很爱慕楚华。
是她心头的一场海啸。
幼时就沐浴过的白色月光。
多年以来,俩人就像是朋友,从未逾越。
唯有近来多事之秋,才说了些体己话,方才吐露心声。
谢序这才知道。
这一场海啸,只为她而来。
明宴剑势如破竹,杀意万千。
即将贯穿掉楚华的头颅时,那晕厥过的人,竟翻转了身体,堪堪躲过了这一剑。
“砰!”的一声。
明宴剑深深地插在了皓月殿厚重牢固的地板。
楚华的脸色很差,脖颈、面庞都是冷汗。
他惶惶然地坐在地上,惊恐注视着差点将自己杀死的明宴剑,久久都不能回神,脸庞也白得吓人,如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。
谢序紧绷如弓弦的神经,在看到楚华无事之后也松弛了下去。
直到,曙光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响起。
楚月一面饮酒,一面问:“楚华公子晕厥过后,还能躲掉这一剑,真是天赋异禀,本侯钦佩之。”
谢序这才明白,眼神审查般去凝望楚华。
楚华自是做贼心虚不敢对视谢序的眼神,还在强撑着说歪理,“侯爷,姑姑红鸾说过,人在将死之时,会迸发出无穷的潜能。从前听到这话的我,并不解其中意,直到今日,方才明白姑姑何处此言,明白何为大道真理。”
楚月戏谑一笑,不予理睬。
“谢序,扰乱办公,带下去,杖责一百。”
杖责一百,是要出人命的。
谢承道两腿彻底地发软,完全站不住了。
好在有许流星搀扶着他。
但许流星麾下的士兵,二话不说就朝殿内走去,擒住了谢序。
“楚华,事因你楚家而起,谢序乃不知情的人。”
楚月又道:“你若愿意代谢序受过,扛下这杖责一百,本侯可酌情考虑,放过谢序的一时冲动之行。”
“我不需要。”谢序是个犟种。
像极了谢承道那头犟牛。
“谢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,自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,可否愿意为自己受一点疲劳之苦?”楚月所言皆是阳谋,就算离间也是放在台面上的。
谢序目光闪躲了片刻。
不得不说。
她也想知道,楚华会怎么做。
而楚华明知道是离间,哆嗦着嘴唇,也不敢多说什么。
让他为谢序扛下杖责一百,他才不要。
况且是父亲让他多和谢序交好。
也是父亲让他去给谢序袒露心扉的。
早知道谢序一点用都没,只会帮倒忙的,他才不愿和谢序多说什么。
从被明宴剑吓“醒”后,他就没有去看过谢序期待的眼神。
“楚华,去——”楚槐山用元神传音和儿子沟通,几乎是发号施令的威严了。
楚华偏是不愿。
“侯爷这话没理,谢序是女中巾帼,她才不是娇滴滴的女子,需要人代为受过。我若是代其受过,那是对阿序的侮辱!”
他把一堆大道理摆上来,就是不愿为谢序受过。
谢序有几分看穿,但多年的心动早已如烈酒麻痹了自己的眼睛。
虽在动摇,却还总想着楚华的话也不无道理。
楚月摆了摆手。
士兵们将谢序带下去。
谢序被拖走时,看向了楚华。
在期待这个男人,为自己开口说话。
但她离开皓月殿后,都没见楚华看向自己。
年少的心动,又动摇了几分。
那照在山崩海啸的柔软月光,难道全都是错觉?
“楚公子生死之间受惊了,屠师姐,把他带下去好好养伤吧。”
楚华惊愕地看向了楚月。
让自己受惊的人,不就是这位曙光侯吗?
这会儿倒显得关怀,仿佛出剑欲取其首级的人,不是她一样。
“爹。”楚华吓死了。
楚槐山终于抬起了头,“侯爷让你疗伤,就不会伤你分毫,侯爷是诸天殿君亲封的侯爷,会做那私下伤人害人的事来吗?”
他对儿子训斥的以退为进,实则是把楚月暗地里伤人的后路给堵死了。
元曜眯起含笑的眼眸,轻摇着折扇,红唇的弧度微微上扬。
不得不说,诸天殿君封侯之事,真是谁都能用上一二呢。
屠薇薇箭步上前,单手就将楚华给提溜扛起。
走出皓月殿,楚华还在吵着什么。
屠薇薇无心去听其中的重点,一记掌刀便将楚华给拍晕了。
她和等候已久的夜罂对视,将楚华丢到了羁押谢序的地方。
“轰!”丢下来的楚华,溅起不少尘烟在微光中舞动。
谢序抬起眼帘,不解地看向了逆着光而立的屠薇薇、夜罂。
“二位这是何意?侯爷说好的杖责一百,何时来打?”她问。
“侯爷既知姑娘脑子不好,便是情有可原,哪会真把姑娘给打废了。”
夜罂微微一笑道:“至于这楚华,侯爷则是另有他用。”
谢序立即抱住了楚华,将其死死地护着。
恨不得用自己的肉身,来当做楚华的盾牌。
少女万分警惕地注视着屠薇薇,“你们要对楚华做什么?”
夜罂走至旁侧,点燃起了一炷香。
香是朱红色的,烟彩氤氲淡青。
谢序半眯起眼睛看过去,盯了好久,恍然大悟。
“珠玑香,你们想做什么?”
她识得这珠玑香。
其香能让人入了幻境。
“谢小姐,难道不想看看,楚华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吗?”
夜罂问道:“若是两情相悦,互相奔赴,那定然是世上美好的爱情。可若是真情错付,付出真心的那个人就成了猪脑子,没人会称赞这样的付出,只会在践踏后以活该羞辱之。”
“我不需要!若感情的事还需要考验需要疑人,还不如不要这感情。”
谢序虽是这般说着,却没有阻止夜罂将金壶里的香带过来,放置在楚华的鼻息之下。
屠薇薇又取出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褐色丹药。
“谢小姐,这是珠玑香的解药,我和夜师姐都已经服用过了,方才能稳住心神。”
谢序并未接过解药。
少女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乱麻。
她抱着楚华低头看。
爱慕的男子,近在眼前。
若这天地,只余下自己二人就好了。
她早已盼望那长相厮守的日子。
“姑娘连保持清醒的勇气都没有吗?”夜罂问道。
谢序猛地朝夜罂看去,“我有——”
言罢,便接过了屠薇薇递来的解药,一口吞下那入口即化的味道。
珠玑香在楚华鼻下徐徐地升腾。
夜罂嘴里振振有词:
“楚华,你被侯爷关起来后,侯爷想暗杀掉你。你逃了出去,躲在了昔日情人的家里,她却与你起了争执,说谢序是你的未婚妻,她又算什么……”
谢序听到“昔日情人”的时候,原就皱紧的眉头,更宛若打了个死结。
在她的印象中,楚华身边可没有不三不四的人。
楚华的感情,很干净。
自己多年来,都和楚华保持着止乎于礼的干净感情。
这些,都是自己的亲眼目睹,亲身感受。
是不会有假的。
屠薇薇耍了个坏,补充了几句,“昔日情人们,都在你身边哦。”
加上了一个们,又不一样了。
单位数量的变化,愈让谢序心中不适。
她满怀敌意地看着屠薇薇和夜罂。
绝不肯相信,楚华竟会是这样的人。
“好了。”
一株香燃烧完毕,夜罂端着金壶,目光流转于谢序,“接下来的时间,就交给姑娘了。姑娘,真心该诚,防人之心也该有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,姑娘是谢将军的独女,所思所想所为,不该这般鲁莽。言尽于此,姑娘好自为之,望自珍重。”
夜罂给了屠薇薇一个眼神,俩人相继走出了这昏暗的屋子。
屠薇薇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,“侯爷费这劳什子的心做什么,吃力不讨好,那谢序是个一根筋的。”
夜罂浅笑,“年轻的孩子,难免做出些错事。”
屠薇薇偏头,惊诧:“夜师姐,怎么说的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似得。”
夜罂:“七老八十,你也要在我身边。”
屠薇薇觉得肉麻,很不自在,目光看向别处,道:“我不在你身边,谁在,等到头发花白,也要跟着小师妹。”
“不可食言。”
“绝不食言。”
“……”
谢序在屋内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声音,眼神颇为恍惚。
她颤巍巍的手指,抚上了楚华的眉梢。
指腹传来的触感,灼灼如火烧。
这一阵灼热,相连心脏。
“楚华,你不会的,是不是。”
“她们,骗我的。”
“你能挺过,珠玑香。”
“不要让我失望好不好?”
少女低垂下来的睫翼沾染了泪珠。
一刻钟后。
楚华意识清醒过来。
他懵懵地看着谢序。
谢序收拾好心情,眼帘一亮。
“叶楚月要杀了我!”
楚华醒来,便是露出惶恐之色。
他一把握住了谢序的手。
“快把我藏好,不能让叶楚月发现我在这里。否则我会没命的,那叶楚月就是个毒妇,阿爹预判错误,那叶楚月分明就是想杀了我。”
楚华咬牙切齿,“等我找到界主姑父,我定要叶楚月付出惨痛的代价。像她这样的人,凭什么成为武侯大帅。”
谢序眸光微颤。
始终凝望着,两人交握的手。
她的心,颤动了一下。
像是又一根神经,在酥酥麻麻。
浑身都软了去。
“皎皎,看到你,我就放心了。”
楚华格外的安心。
谢序猛地把手抽回来,蹙起眉头看向他。
楚华拉起了她的手,贴在自己的胸膛,“未婚妻的事,子虚乌有,我早已许诺你,谢序又怎么会是我的未婚妻呢?不过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,我也只是听从父命。父命难违,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那个爹,他说的话就是圣旨。”
谢序指尖不住地发颤。
楚华紧握着她的手,还对着少女的手掌哈气。
“怎么在发抖,你很冷吗?”
“皎皎,是不是太担心我了。”
“没事的,我已经逃出来了。”
“要是因为谢序的事,你根本不用担心,谢序不如你姿色万分之一,那样的庸脂俗粉,我怎么看得上呢?那谢序真够好笑,竟让我说,一生一世一双人,我可是个男人,这世上的权贵男儿,青年才俊,哪个不是三妻四妾,美人如云。她可是给你提鞋都不配的。我结发妻子的位置,只能是你的,你才好,你不管我外头的女人,这才是正妻典范。”
谢序脸色白得吓人,浑身僵直发麻。
看着楚华的嘴脸,她快要干呕出来了。
她颤抖着身体,都没力气抽回自己的手。
她流着泪,好似个机器。
眼前的男儿,不如从前的光风霁月,变得格外陌生。
她就像是从未认识过。
泪珠一滴滴地淌落了下来。
楚华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庞。
凑近了些。
如痴如醉。
“皎皎,你好香。”
“……”
“皎皎,别哭,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。从前打掉的孩子,也是没办法的事。父亲想让亲孙的血,酿造出无上丹药,届时赠送给界主,我们就有无上的富贵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呕。”
谢序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。
她看着状似魔鬼的楚华。
心中的爱意轰然坍塌。
年少凶猛的山崩海啸一点儿都不浪漫,还成了吃人的魔鬼。
她不断地往后退去。
“楚华,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?”
“我要和你,一刀两断!”
谢序起身就跑。
爱上一个人,或许需要十年。
看清其嘴脸,只需一炷珠玑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我对你还不够好吗?”
楚华愤怒,“别太把自己当成了个东西,给脸不要脸的货色,能许你正妻的位置,算你三生有幸了。你难不成还想学谢序那个贱妇?若是因为孩子的事,就算你不能生孩子了,以后过激一个给你不就好了,多大点事,至于哭哭啼啼,和我闹成这样吗?”
楚华连爬带滚过来,将谢序抱在怀里。
“皎皎,我想死你了。别耍小性子,还在被追杀呢,让我闻闻。”
谢序头皮发麻,恶寒满身,忍着厌恶作呕,皱着眉问:“那谢序呢?日后,你如何与谢序说明这些。”
“谢序扰了侯爷,侯爷自认为是我们一派的,她那父亲还想给侯爷效犬马之劳,而今只怕不得侯爷的器重了。到时候,替我们挡灾,这父女俩,没什么活头。等熬过这一劫,我们千秋万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。”
楚华的手一点都不安分。
谢序也看得出。
那不像是涉世未深的男儿。
反而像是久经风月的老手。
她一把推开了楚华,坚定地站起了身。
楚华的言语,让她一阵后怕。
事关父亲,谢序方知自己的稚嫩。
险些酿造大祸害了疼爱女儿入骨的父亲。
“你喜欢香,闻她们不就好了。”
谢序挥臂一指。
指着无人的空气。
闻了珠玑香的楚华,却好像看到了如花似玉的女郎。
他露出了糜、乱的笑,追着空气里没有的人去跑。
陷在自己的幻境,不得出来。
笑得流了口水,浑身都还在发燥。
嘴里的话语,是谢序从未见过的难听。
“美人儿,哪里跑。”
“莲儿,莲儿,我抓到你了,让我闻闻,你今日熏得什么香。”
“小玉,你啊,有了我爹就忘了我,我还以为,跟了我爹,你还真想做我母亲了呢。”
“……”
那些不堪入耳的肮脏话语,惊得谢序瞳眸紧缩。
她已无暇伤心,因这惊世骇俗让她恶心反胃。
楚华私下不仅声色犬马,甚至还罔顾人伦,和父亲一道共享风月。
“啪!”楚华追着空气美人儿到谢序跟前时,谢序一巴掌打在了楚华的脸上,眼睛锋锐地盯着他看:“楚华,你楚家作恶多端,侯爷已经查证事实了。”
“查证又怎么样?她查到的那些算什么,翻不起什么风浪,一些徇私的事而已。况且有谢序那没脑子的帮我,够她一个头两个大了。我就不信他谢承道会不顾及自己的女儿,谢承道不也是个左右逢源的人,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。当初战时,他和周涌滔都不服侯爷的管教,只是谢承道幸运点,识时务罢了。”
楚华言辞格外的傲气,正如他的为人。
那是多年来的高高在上所熏陶。
谢序大口呼吸,眼睛血红流泪。
周身冰冷,血液里冒着寒气。
尤其是胸腔的部位,像是灌了一块寒冰。
很快,谢序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她踩着影子,陷入了阴暗。
楚华吸食了珠玑香,脑袋不庆幸。
珠玑香不能维持很久,她需要在短时间内,套出有用的信息。
戴过立功也好。
她不能成为父亲的耻辱。
不想所有人提及她谢序,都要说上一句没脑子。
当谢序再从阴影里出来,脸上笑靥如花。
“楚郎,你好威风,楚家好威风,竟做了这么多事。”
“威风的,多了去了。”
“还有什么吗?”谢序追问。
“那自然是应有尽有。”
楚华将她揽入了怀中,“想听?我一一说给你听。”
“还是不要了,别到时候对我赶尽杀绝。”谢序故作温软语调,颇有娇气。
楚华在她腰间掐了一把,“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儿,我怎么会呢?”
“……”
“嘎吱。”
屋门打开。
屠薇薇和夜罂看了过去。
谢序失魂落魄从里边出来。
夜罂想去看楚华的情况。
“一记掌刀,昏过去了,没大碍的。”谢序说:“有笔墨纸砚吗?”
夜罂将谢序带到了和楚华很近的隔壁屋子。
一推开门,谢序就看到了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。
像是等待人落笔生花。
谢序后觉,苦笑:“侯爷,还真是个玩弄权术和人心的高手。”
给楚华闻珠玑香,又把她和楚华关在一头。
从未指点过她要怎么做,却确信她能从楚华嘴里问出有用的。
“若非高手,怎么能活到现在?侯爷的路,可不好走。”夜罂沉声说道:“姑娘,悬崖勒马,为时不晚。夜某恭喜姑娘脱离苦海,奔向独属于自己的人生大道。”
谢序扬起了脸,氤氲着清雾的眼委屈地看着夜罂。
两行清泪流淌而出,少女哽咽:“是我错了。”
“错一时不是紧要的,错一世才要紧。”夜罂不厌其烦,极有耐心。
谢序扑入了她的怀中,压着声音哭,双肩一抽一抽地抖动。
“侯爷说得对,我就是个没脑子的,我只会给父亲带来麻烦,楚华说什么我都信。我不看证据,只看感情,是我不好,是我给侯爷找麻烦了,是我真心错付给了不该的人。夜罂姐,我该麻木,我该毅然决然醒悟,可我心好痛,好痛。”
付出了满腔真心的人,又哪能在霎时间就当断立断呢。
“没事的,慢慢来。”夜罂宽慰。
“砰。”
屠薇薇从厨房赶来,给谢序端了一碗饭,饭上好些个菜。
“吃吧,吃了就好了。” 屠薇薇宽慰道:“遇事不决,就吃饭。”
夜罂:“……”
谢序:“……”
场面呆滞了会儿,谢序破涕而笑。
她吃完了屠薇薇带来的饭,才开始提笔记下楚华提到的很多事。
“我没想到,他是这样的人。”谢序咬牙。
“这芸芸众生太多,什么人都有。”夜罂说道。
“我能帮到侯爷吗?”
“能,能帮大忙。”夜罂如实相告,“但你会彻底得罪楚家,乃至于是更强的人。楚家背后,还有人。你若害怕,随时可以收笔。侯爷说过,不许为难姑娘,侯爷麾下做事,所求是甘愿。”
心甘情愿做的事,曙光侯才会接受。
“我甘愿。”
谢序顿笔,坚定道。
夜罂与之对视了眼,旋即笑了。
………
皓月殿外,许流星站立了很久。
麾下副将,将他拉扯到了一边。
瞧着大殿场景,忧心忡忡。
“许将军,徇私之事,能把楚槐山拉下来吗?”
守备军副将低垂着头,丧着一张脸,也打不起精神。
有关于明宴等命案的卷宗,是他和许流星交给侯爷的。
但今日在皓月殿时,侯爷所提起的楚槐山之罪,百余件徇私之事,却从无提及那些命案。
“那毕竟是红鸾界后的堂兄,楚华都把皇子裴给拉了过来,侯爷在大战中又伤及元神,若非曙光侯一名,难以立足大地之上。”
守备副将接连叹气,“跟那些命案相比,徇私的事都是小事。”
许流星面不改色,说:“侯爷行事,自有侯爷的理由和章法,我们做到我们所做的就行了。最起码,侯爷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,无需担心我们将罪案卷宗上交,反而被背刺一剑。”
“那些命案的证据,还不够完善,只有些蛛丝马迹。”
守备副将想到那些枉死的人,心里就堵着一口气。
复又闷声说:“侯爷定是想要再彻底查清才行,起码逻辑和证据链都需要完善,否则随时都能被翻案。但你我无权无势,能够保留部分证据就已经不错了。这么多年过去,侯爷就算追查,也查不到什么的。我想,侯爷是不打算管这些命案的。多好之机会,满殿诸君都在,以命案压头,才是重中之重。”
“不可妄议侯爷!”许流星愠怒,低喝。
副将满目泪水看着他,“许兄,这么多年了,每个晚上,我都梦见那些苦主,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们出苦海,为什么不把罪人绳之以法。我夜夜难眠。”
许流星心软了些,无奈又郑重地拍了拍副将兄弟的肩膀。
“别怪侯爷,她被针锋相对,能釜底抽薪做到这一步,已经很难了。你也说了,证据链不够完善,就会有翻案的机会,届时被反扑就不好了。”
楚家的命案,也是许流星一直以来的心结。
他和麾下副将时常调查此事,都是暗中进行的。
楚家权势滔天。
又和界后红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曾经无数次,许流星设想过。
直接跟界主告发吧。
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失败,他就害怕。
他不是怕自己断了青云路,而是担心这些案子,再无见天日之时了。
“侯爷,有侯爷的办法。”许流星说:“别为难她。”
“我不想为难侯爷,许兄。”
副将深吸了口气,眼眶绯红,极尽隐忍道:“只是,现下我们能信的,就只有侯爷了。如若连侯爷都做不到,那太绝望了。这世道,还有什么清白公正可言。”
许流星几声叹息,“且等着吧。”
几家欢喜,几家愁。
谢承道那边,也是如立针毯,很不自在。
满脑子都是谢序。
谢序若是被杖责一百,该留下多严重的伤。
楚槐山阴恻恻地看了眼谢承道。
心中冷笑:
叶楚月想用杖责一百,来斩断谢序和楚华之间的情谊。
却不曾想到,是斩断了谢承道的忠心。
那些徇私之事,不过是让他散尽家财。
他只要还是红鸾界后的堂兄,楚家的大旗就倒不了。
“楚槐山既已认罪伏法,来人,将他带下去羁押。”
“是!”
士兵们走上前,将楚槐山带下。
楚槐山从始至终都没朝万剑山和元族的人求救。
正如他一直对楚华的教导:
“不管任何时候,都不要明面上去求救你的靠山。对于靠山来说,你就彻底成了弃子。”
既然仰赖他人,就不能成为他人的累赘。
要有被利用的价值,才能扶摇直上。
楚华到底年轻了许多,不如楚槐山深谙此道。
楚槐山羁押在狱,却还是时刻端坐着,保持着自己大将军的风度。
他似乎在等一个人。
但他几次三番朝外看去,都不见有人从天窗洒下的微光里走来。
他所期许的,始终是那一界之主。
望穿秋水,也熬坏了眼睛。
皓月殿内,元父冷嗤了一声,“侯爷好大的官威。”
“再大,也不及阁下。”
楚月微笑:“大地危难时刻,元族迟迟未曾现身,叫万民好等。以至于万民失望透顶,四处坊间皆是怨声载道,小侯对此焦灼万分呢。”
这话算是戳到了元族的痛处。
元族既是海神大地的守护世族。
却不曾对大地的子民雪中送炭。
现下,在万民的心中,高大的形象已有倾塌之迹象了。
元父定不会任由楚月说道,当即解释道:
“侯爷,话可不是这么说的,周怜诡计多端,用阵法桎梏了元族,元族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怜行杀戮之事。否则的话,元族还能坐以待毙不成,这一切,都在周怜的运筹帷幄之中!”
“说来也是。”楚月轻点螓首:“周怜此人,心思城府颇深,怕就怕,是有人以他为名,趁乱行阵法之事。此事,定要彻查明白才好,否则于元族而言,会是个隐患。”
元父眉心狂跳。
他刚要连窜说话,耳边响起了不远处儿子的干咳声:“咳——”
元曜以拳抵唇,干咳了数声,使得父亲冷静下来。
随后,妖冶华彩的男子,细细地端详着楚月的面容。
漂亮的丹凤眸,在阴柔的长眉之下,更显得妖孽。
在看向桌上的明宴剑时,似是察觉到什么,略微顿了一顿。
“元族已经查明白了,是周怜所为。”
元曜说道:“若是侯爷不信元族的能力,带人去元族彻查也是可以的。”
元父恼怒地看向了元曜。
阵法之事,原就是瞎扯的。
叶楚月去查,岂不是漏了陷?
楚月却笑了笑,“元族的本事,定是在小侯之上,小侯左不过一个真元境。曜公子既已查清,那小侯就安心了。元族到底是海神的守护世族,小侯也有镇守元族的职责所在,难免多嘴,想要思虑周全,公子莫怪。”
“侯爷恪守其职,是为数不多的好官,这是应该的,元族得侯爷关怀,上下定会欢愉一堂。”元曜说道。
羽界主摸了摸鼻子,闷闷的。
小月这孩子,还真能时常把严肃的局面,变更为对她的褒奖。
后又惊觉:小月对于局势的掌控能力,超乎常人想象。
元族公子曜是世间了不得的谋士。
若论谋略之才,他自认为,小月能够与之一战的。
“楚槐山的徇私之事,和侯爷的徇私之事,既是同一件事,却是两个不同的走向,这对于世间在职为官和大族而言,是个值得深思的事。”元曜侃侃而道:“元某便在此,恭喜侯爷麾下新得的四军了,定会是侯爷的左膀右臂,得力助手!”
元父万般疑惑地看着儿子。
眉峰更是皱紧成了一个“川”字。
他们前来皓月殿,可不是为了恭喜叶楚月的。
相反,是为了阻止新军的诞生。
元曜看了眼父亲,颇具警告之意。
楚月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。
儿子管教老子的事。
倒是新鲜。
看得出来,元曜虽无修行之才,其老子却是很怕他的。
“界主,有人求见。”侍卫来报。
“什么人,何等事?”羽皇问道。
“来者是星云宗段清欢,也是侯爷指定人选的大将军之一。”
还不等侍卫把话说完,听到星云宗三个字,羽皇的戒备警惕就烟消云散,立刻道:“快快有请。”
段清欢独自来到大殿。
她和萧离、楚月都对视了眼。
四方诸君,都是这海神大地的大人物。
她深吸了口气,使得自己镇定下来。
“星云宗段弟子,前来皓月殿,是为何事?”蓝老问道。
段清欢朝着四方行了规规矩矩的礼,随即拿出了一方卷轴。
她一挥手,卷轴就悬浮到了高处,并且朝两侧自然展开。
“回禀诸君, 清欢前来,是为侯爷所谓的徇私之事,此徇私,便关乎着四军的未来走向。于是,近日里,星云宗的弟子走访了各处,问四军之事,以下皆是修行者的联名书。他们,都认为侯爷并非徇私,大地之战历历在目,侯爷统帅能力有目共睹,在其位谋其政,侯爷身居高位,自有高瞻远瞩,绝非儿戏之说。再者,如周怜这般的作恶人,就怕还会层出不穷,未雨绸缪,居安思危,早些蓄势,才能有备无患。还有部分的修行者认为,就算侯爷徇私,这也是应当的。就算侯爷选中的人才能偏少一些,能为侯爷出生入死这份信任,就能超过不少才能。还有很多话,都在联名书上,诸君请过目。”
摊开的卷轴,光华潋滟,画面不断变换。
书写了很多不同的名字。
名字上都按了指纹。
不仅如此,还有很多人的话语声。
各式各样的都有。
有人淳朴还缺了牙,站在和煦的骄阳映着风说:
“那可是曙光侯,莫说新建四军,就算是四十军,也是可以的。”
“徇私?徇什么私?侯爷选定的那些人,哪个没在大战中出力?都是铁骨铮铮的儿女,怎么就徇私了?”
“………”
皓月殿,静默无声。
元父惊了又惊。
他方才明白儿子为何要阻拦自己了。
大概是猜到叶楚月的后招。
万剑山和元族想以徇私之事来桎梏定罪,压垮她的脊梁,不允许她往前走有自己的人。
叶楚月百般应对都是徒劳无功的。
既然如此,她自己来说徇私之事。
坦坦荡荡。
反而显得旁人嘴脸难看。
“恭喜侯爷,新得四军!”
羽皇率先拱手。
蓝老、骨武殿主、武霜降、萧憩等人纷纷作揖。
祝贺声震彻大殿。
“恭喜侯爷!”
“……”
大殿中央的乾坤鼎,庞然而立,余威未消,伴随着诸君的恭喜祝贺声,皓月殿都显得恢弘了许多。
许流星、谢承道听见诸君的祝贺声,面面相觑,诧然不已。
这么严重的一桩事,就解决掉了?
守备副将的眼底,还有些失望。
那些命案,还会有公之于众的那天吗?
就连侯爷,都没办法让楚槐山血债血偿,报应不爽吗?
“侯爷,果然是人中龙凤。”
元曜看着楚月道。
“谬赞了。”
楚月笑容满面,“小侯是个低调之人,这等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,莫要说出去了。”
元曜嘴角轻抽了下,优雅地摇晃着扇子,丹凤眸尽是盎然的兴味。
这枯燥的人世,好久没出现这般有意思的女子了。
想必他的生活,不会太无聊了。
确实也不无聊。
回到元族,元父就迫不及待来问:“曜儿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难道真让她叶楚月组建四军去?”
“叶楚月胸有成竹,又得联名书,这四军,她组建得了。”
元曜解释道:“虽说段清欢、萧离等人的修行境地差点,但她们的潜能,以及在危难时刻的组织能力、爆发力以及随时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,海神大地的修行者都看得真真切切。况且,叶楚月给我们示好了。”
“示好?”
元父气笑了,“她夺我主位,让我颜面扫地,那叫示好?”
元曜则道:“叶楚月是个狂妄之人,上界尊者在她手上都讨不到好,父亲起码还有位置坐,对吗?”
“那也是,也不算太丢脸。”元父赞同地点点头。
元曜又道:“皓月殿上,叶楚月想要彻查元族之事,却不彻查,便是对我们的示好。而在楚槐山一事之上,我们的静观其变,也是对叶楚月抛下的橄榄枝,相当于是她接下我们的橄榄枝了。父亲,叶楚月此人,多智近妖,不可谓不防之。但若能拉拢,也是好事。”
“她要知道元族刻意见死不救,害了不少人,会把元族拉下地狱的。”
其父刚端起的茶还没喝,就放下来,狰狞着面庞对儿子说:“与虎谋皮,反被虎伤啊,曜儿, 这道理,你不会不懂的,应该比为父还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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